2013年11月18日

第七期 共評論|人道救援?還是難民奇觀?

文/唐士哲

義大利公共電視台RAI1號頻道即將在今年12月推出的一個新的實境節目「使命」(Mission),節目找來了八個影視明星,跟著聯合國難民署及義大利當地的志工組織Intersos來到非洲的蘇丹、剛果,以及馬利等國的難民營。這八個明星以兩週的時間,與營區裡躲避戰亂的難民共同生活。

為了避免輿論把節目跟一般時下走廉價溫情、實則極盡剝削情感的真人實境秀聯想在一起,RAI定位「使命」不是真人實境節目,而是一場「社會實驗」、「虛構紀錄片」。節目不會將難民的苦難奇觀化,而是著重難民營裡的志工如何投入人道救援工作,並且強調會透過志工的觀點,將這群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難民處境讓更多人知道。每一集「使命」還將會詳盡介紹這些難民營所在國家的政治、經濟、社會與文化發展。


節目12月才會推出,但反彈的聲浪早已湧現。年初RAI才剛公布節目播出計畫,網路上就惡評、質疑聲不斷。包括人道救援組織志工、義大利的媒體評論人、以及非洲當地的網路人權組織,都跳出來抨擊這樣的節目大抵不會脫「難民很可憐,請伸手幫幫他們」的老梗。將非洲難民營的生活當成一場白人名流展現愛心的真實秀,除了嚴重淺碟化他們的苦難,更容易引發跨國糾紛。有網友發起抵制,要求RAI取消這個節目的播出,臉書專頁更累積了9萬多人連署。

一個標榜人道援助的電視節目,何以招惹如此反應?

在還未播出的首集中,義大利電視談話性節目名嘴庫庫薩(Michelle Cucuzza)造訪了位於蘇丹南部的難民營。製作單位公布的節目宣傳照中,庫庫薩臉上堆滿笑意、對著鏡頭比讚,旁邊則坐著一個目光遠視、表情冷漠的民眾。隨行的義大利小報記者採訪庫庫薩,他私下對記者表示對於自己處境的「恐懼」,因為害怕在營區裡感染依波拉病毒。

庫庫薩無心之言,卻成了爭議的導火線。「非洲之聲」網站評論稱「使命」是顆定時炸彈,質疑把難民議題用明星包裝,但這些明星究竟對於它們的「使命」有多少認知?而明星當義工,究竟是對於難民議題的加持?還是另一場深入非洲大陸的「探險」?明星走到哪,鏡頭拍到哪,對於難民營裡異常繁重的志工工作難道不是侵犯?另外,養尊處優義大利名嘴、搖滾樂明星或B咖藝人,沾醬油般的苦難民所苦,卻私下放話製造不安,對於這些難民營所在的國家又情何以堪?

面對批評聲浪,節目製作單位出面辯護:「我們被指控把難民的景況變成娛樂,但是我們正是希望有此娛樂,才能使這個主題被更多人看到。」南歐地中海沿岸國家近年來面對境內的非法移民,多半將他們當成社會的亂源。然而這些許多來自下撒哈拉國家的民眾,只是為了逃離國內的戰亂而被迫冒死穿越國境,節目藉由紀實影像,有助於矯正歐洲社會根深柢固的種族刻板印象。

這場爭論中,角色比較尷尬的還是聯合國難民署(UNHCR)。從奧黛莉赫本到安潔莉娜裘莉,難民署過往曾善用好萊塢影星的名氣,成功喚起世人對於戰亂、飢荒與天災的重視。這些名人的公益代言,也為她們的演藝事業製造不少正面的宣傳。然而明星代言策略隨時代日有更迭,早期的明星代言人探視飢荒兒童、愛滋病患或受暴婦女時,多半僅以靜態照片搭配新聞稿對世人公布。而今義大利電視台趕上真人實境熱,將人道救援主題與鏡頭跟拍名人風結合。人道救援目的雖然並無二致,但媒介再現手段不同,竟成兩極化的輿論反應。

RAI並沒有因為輿論壓力而取消節目播出。這場爭論除了可預期為節目的首播製造高收視率,也使得「人道救援」這個過去想當然爾、看似無涉政治的普世人權實踐,必須在跨國、跨媒體的輿論空間中受到更多的論述碰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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